黄昏的时候,怀来城又复活了,家家户户开始生火做饭。吃了好饭,天还没黑。男女老幼就像过节般,面上全是节日的气氛。只是不像过节时穿着漂亮的衣服,全穿着下地时的衣服。
陆璟也穿着青衣裤子。徐惠然青布包头,身上的袄子也是青布,下面一条靛蓝的裙子。
郭大奶奶带着县衙的女眷,还有几个儿媳妇都来了:“五奶奶,你可就别下地,前阵才在我那晕过。”
“没事的,多动动才好。”徐惠然笑着坐上了自家马拉得车。
家里的两匹马全套上缨子和夹板儿拉上了平板车。蚕姐和罗妈坐在徐惠然的边上,还把蒸好的馒头、窝头放在了车上。
杜阿福和福顺赶着车。
郭大奶奶也上了车,把蚕姐给挤到一边,看着陆璟和县衙、还有些乡绅坐在前的车上,忍不住夸了句:“老公祖刚来时,我可没瞧出来,会这么年轻有为。光这半年,看看怀来有了多大的变化。”
徐惠然低着头笑。她可是知道陆璟这么个人是什么样的。
东边和西边的城门同时打开,陆璟带着人去东边。郭县丞带着人去西边。两边要在一个晚上,把地里的庄稼全收回来,不给瓦剌人一粒粮食。
到了田里,男人下了车就挥舞上镰刀。女人和孩子跟在后面捡麦穗。借着天上的月光和星光,割麦子的动作却不慢。
女人和孩子手里拿个小灯笼,利索地把麦穗捡起来。站着几个护兵,紧张地盯着北面的动静。
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什么声响,只有割麦子时发出的“哗,哗”声,就像风吹过的声音。
夜色越来越黑。陆璟让人点起了灯笼。
冯典史走过来问陆璟:“会不会让瓦剌人发现?”
陆璟走起了腰:“就算发现,他们再赶过来也来不及。最主要是赶快割完,运回去。”
冯典史看着不时有人把割下的麦子抱到车上,运回城里。马车、骡车、驴车、牛车,一车车往城里拉。
长城那边的瓦剌人,这几天一直在打听着怀来城的动静。自打陆璟到了怀来,就感觉到了不同。
“太师,他们趁着天黑在割麦子呢。”
太师脱欢坐在丝绸垫子上,啃着羊腿:“可靠吗?”
“可靠。”瓦剌小兵跪在那,“是县城的人传来的。说是今晚上割,就怕咱们抢了。”
“好。等他们割好了,咱们就过去。正好连车带马,还有麦子一块抢过来。要是再顺当些,就进怀来城去一趟。我倒是正想见见那个县令,听说长得不错。哈哈……”
脱欢大笑了起来。
“他们汉人会找俊俏的男子当书僮,正好太师也弄这么一个书僮。”
脱欢笑得更厉害:“好,等四更天咱们就过去,说不定那个小县令正等着咱们呢。”
笑声把帐篷都要震塌了。
第118章 透过水
三更天了,干了两个多时辰的人已经觉得累和饿。
陆璟不让停,还要加快速度。饿了,让女人们把馒头和窝头送到割麦男人的手里,边吃边干,喝水也是如此。
徐惠然在后面捡着麦穗,口干舌燥,腰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上的衣服湿了几次,又干了几次。
她每抬一次头,都可以看到前方十来丈远一排人里的陆璟。
夜色里,就算给灯笼照着,也只能看出个模糊人影,很像看皮影戏,徐惠然还是一眼能认出陆璟。
陆璟的动作并没有边上的庄稼人熟练,也不如护兵们霸道,倒是有着读书人的儒雅和柔和,一镰刀挥下去,如宝剑切断丝绸般飘逸。
徐惠然弯腰捡麦穗时,唇角忍不住翘起。几年前在陆家村,也见过陆璟割稻子,那时她刚重生,阳光下只会觉得眼晃得疼,陆璟太讨厌。
郭大奶奶也注意到陆璟割麦子的动作:“到底是状元郞,割个麦子都跟别人不一样。”
徐惠然听着低头笑,捡麦穗的动作加快了些。
快要到寅时,再过半个多时辰就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喝了大半宿酒的瓦剌部落首领兀良哈给太师脱花踢醒。
“带几百个人到城墙那边去。”
兀良哈揉着眼睛,走出了帐篷,喊了几嗓子,让人把边上帐篷里睡得香的人给喊了起来。
三、四百个人骑上马,沿着长城跑。
瓦剌虽说有皇帝,可还是游牧民族,并无固定的京城。瓦剌的大汗和太师在哪,哪就是京城。
对于瓦剌人来说,跨过长城来抢是很正常的事。长城的这边对于瓦剌人来说,有抢不完的粮食,花不完的银子,还有睡不够的女人。
想到这些,就算在即将漆黑一片的夜里,也能让三、四百血气正旺的瓦剌男人兴奋得热血沸腾。
长城并不是每个关口都修得好好的,中间总会有空缺的那一块。这就是瓦剌人每次突袭进来的地方。
对于朝廷来说,修长城要银子。只要瓦剌人不是太过分,这个缺口每年也就小打小闹补一下。这点补对于瓦剌人没有作用,一冲就过去。
这个缺口不在怀来县,是在邻县。但是邻县命好,有山挡着。而瓦剌人冲进长城,顺着山道往下一冲就到了怀来。
怀来就成了那个瓦剌人的逍遥窝。
兀良哈打着头,过了长城。快到怀来,也不掩盖,瓦剌人嘴里发出:“嗷……呜……”像狼的叫声。
在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