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用自己的前程帮她,她还是心软了。陆璟不是糊涂的人。莫说眼前多交二百五十两的税,就是日后多交二万五千两的税,陆璟也不会把他的前程搭进去。
徐惠然让心又硬了起来。
隔日,比平日起床还要早些,徐惠然就起来,得让陆家兄弟早些吃完,免得误了进场时辰。
做饭的时候,陆李氏也来了厨房,可见不放心。
“五郞媳妇,你去看看五郞起来没有。”陆李氏心神不宁地说。
徐惠然回了屋。陆璟穿着两层薄布做得夹衣站在屋子,正找着衣服:“你来得正好,把那件青布的道袍给我。”
“天还冷,穿这个凉了吧。”徐惠然拿出来。
“不冷。”陆璟看了眼徐惠然,“这是娘子做的,我穿着便跟娘子同我一起去考一般。”
“我可考不了。那个文章我也看过,总不对我胃口。”徐惠然又拿了件丝棉里的夹衣出来,“里面穿上这个吧,又轻薄,又暖和。”
陆璟瞅了眼:“谁穿?”
徐惠然唇角翘了翘,清了下嗓:“相公。”打从哪天后,徐惠然对陆璟说话,轻易不称呼,既不叫“五郞”,也不叫“相公”。
陆璟没动。
“娘会担心的。娘就是担心了才让我上来看的。”
“我紧张。”
徐惠然才知道陆璟不会紧张呢。前世,做鬼的时候,她都见过多少次陆璟身临险境,都是淡然处之,一个小小的县试怎么可能害怕。
陆璟又强调了次:“我紧张。”见徐惠然没动,又说了句,“要帮四哥做题目的,万一……”
徐惠然咬了咬嘴唇。
黑心的首辅素来是能屈能伸,这么说只是提醒她欠了他的。前世,她见过不少次陆璟坑了对方,却让对方对他感激涕零。
徐惠然有点希望陆璟考坏。可那样,她就更不可能走。她还是希望陆璟一切顺利,如前世般中了进士,再当了官。那样的话,陆璟走他的阳光官道,她也可以自在地走她的独木桥。
“那你到时不帮四伯就是了。”徐惠然笑。
“嗯,反正田地税的账册子,已经在娘子手里了。”陆璟看着徐惠然。
徐惠然唇角翘了起来:“相公穿。”夹衣要塞到陆璟手里,“回头冻到考坏了,那就是五郞穿了。”
陆璟看着徐惠然弯起的唇角,呼吸有些急促,手握住了徐惠然的手,往怀里慢慢拉。
徐惠然看着她的身体在向陆璟倾斜,脚跟抬起,站立不住,最后靠住陆璟,挨着她。
陆璟把胳膊虚虚拢住了徐惠然的背。头一回这么近,两个人之间只能几层的布和丝棉。他可以感觉到徐惠然的柔软,细腻。
他想再用点力,却怕一用力,怀里的人就成了齑粉,只敢这么轻轻挨着。
徐惠然可以听到陆璟那颗有力的心跳声,而她的心好像没了,听不到半点声音。她的身体僵硬,心里一片空白,手里捏着的夹衣垂了下来。
陆璟侧过脸,希望能看到徐惠然如他一般激动,却看到徐惠然面上的茫然,眼底的空洞,不知所措,想掩盖住什么。
他松开了徐惠然,扶稳站住。陆璟把身上穿着的夹衣脱了,从徐惠然手里拿过丝棉夹衣换上,再穿上了道袍。
徐惠然默默帮陆璟系好系襻,再理了理道袍。
吃过早饭,徐惠然站在船坊,看陆琥、陆珍陪着陆璜和陆璟上了船。前世的有些记忆好像又在要跳出来,徐惠然慌得压了下去。
陆璟的那一个拥抱,让她内心深处的某处在塌陷,痛苦在挤着要从塌陷的地方涌出来。
徐惠然跟老陆蔡氏、陆李氏说了两句,就回去织布,枯燥的“哐当,哐当……”织布声可以让她什么想。
陆家四兄弟坐船一直到了县试的地方。考试的地方就在县衙大堂前搭出来的大棚里。
到了试院外面,就有衙役把送童生的人给围在了外面。陆琥和陆珍只能在外面等。杜阿福则在船里等着。
来考试的童生约有一、二百名,此前都已在县衙礼房报过名,此时先在试院外面排起来等着。所谓排起来,也不会排得整整齐齐,只不过是分开来站着就好。县里的衙役在两旁看着,防止闹事。
论起来,童生里不少跟衙役也是乡里乡亲的,衙役也不会太过为难。
陆璜和陆璟站在一道,这是陆构特意交待的。
二月的天在江南已经是早春,树枝发绿,可还是凉。为了查验方便,童生穿得不多。富贵家的穿丝棉直身。穷家的能穿夹有棉花的直身就不错了。
到了要开考的时间,县衙的大门打开。衙役开始叫着童生的名字,叫到了上去拿卷子,并得一个座位号。
衙役高喊了声:“凤凰乡集祥里陆璟。”
陆璟上前。
陈县丞认得,还是拿着陆璟之前报名时写得籍贯、姓名、年龄、三代履历、非倡优皂隶子孙,且不在孝期、身貌一一对了,再问了句:“可有保人?”
保人得是本县秀才。若没有秀才担保,则五个童生一起联保。要是哪一个查出假冒、作弊,就五人连座。
站在边上的保人报了籍贯姓名。
陈县丞对陆璟微微一笑。衙役把卷子和坐位牌号给了陆璟。陆璟走进了试院,看了眼竹席搭出来的大棚,他可不能有事,不然那个替他做保的秀才也得受点罚,可能得晚三年才能再去乡试。
身后传来衙役的高声:“凤凰乡集祥里陆璜。”
陆璟按着号牌打着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