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正则感觉自己呼吸一滞,“是谁?”
段蕴挪了挪步子,朝安正则那边靠近了些,随后压低声音对他道,“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是……皇长孙弟弟送的。”
那是她的堂弟,本该继承大统的天潢贵胄,也是她如今扮作的那个人。
只不过命虽贵,却和他爹显祐太子一样福分浅薄,过早夭亡。
安正则在听到这个回答时免不了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想到当初他也曾为皇长孙授课,有过那么些师生情谊,这孩子的早夭所带给他的不仅是一世唏嘘,还有些扭转不了的既成事实,譬如面前乔装改扮站着的段蕴。
“皇太孙为何要送陛下这个?”
“弟弟和我关系好呗。”
当年他们姐弟俩因为父辈的缘故确实亲近,平日里两家也多有走动。
正是由于这样,她才常去东宫找皇太孙,也就那么遇到了安正则,从此开始三天两头跑去东宫蹭课的日子。
安正则不再问了,小孩子之间的情谊他倒不至于吃味,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他云淡风轻地道,“既然是图个吉利,那这喜人陛下就收下吧。”
“谢谢安相。”段蕴笑颜一展,连带那夜叉鬼的骇人面具也染上了些和善,随后转身便把喜人小娃娃塞到了清尘手里。
安正则忍不住凉凉往清尘那里看了一眼,清尘兀地感觉身上一寒,忙将自己领口的衣襟拉高了些,又靠到段蕴身边小声言语,“夜深了,似乎有些凉意。陛下要不要回宫?”
“朕一点都不冷,”段蕴继续拿一张夜叉鬼笑脸看着安正则,“安相,我们去前面看看歌舞如何?”
她纤细的手指一指,正对着前面的天香阁与秋罗馆。
安正则略微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段蕴总把他往那种风月场所引,她到底从哪来的这股强大好奇劲儿。
“那边好像很热闹的样子。”段蕴晶晶亮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安相不想看看为国库缴纳高税赋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吗?还是说安相早已去过那里?”
安正则无奈,轻揽了她的肩头转过身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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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之地,越是夜深就越是热闹,这厢一派霓裳曼舞的浮生尽欢,与北街古玩铺子的萧条之景一比较,颇有一种红尘尽头的感慨。
段蕴在离天香阁尚有十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拿出之前在地摊上买的另外两张面具,左手一个递给清尘,右手一个递给安正则。
“快些戴上。”她兴冲冲地吩咐。
清尘低头看了下自己手中那个面具,青面獠牙,朱发绿眼,活生生一只罗刹鬼。
她不禁一副隐忍的表情看着段蕴,嗫嚅道,“公、公子……”
段蕴乐呵呵地看她忧愁,“快戴上给本公子看看。”
清尘内心悲伤决堤,无奈就范,却又突然想起去看了一眼安正则。
安正则也正拿着手里那个面具出神,清尘定睛一瞧,立刻就平衡了。
丞相大人手中是一个苍白凄惨吊死鬼的脸,破布做的舌头泛着蜡黄的颜色,并且那毫无生气的死鬼脸上还有两片艳丽红唇,腮边涂了大片朱红的胭脂,明显是个女性吊死鬼。
陛下,您这真是用心良苦啊……
若非踏破铁鞋,到哪里能找到如此丑的面具?
那摊子上若是这种货物占了大半,摊主还要不要挣银子吃饭了……
果不其然,段蕴看着他俩沉默着戴好面具,立刻一脸得意的笑,“真是特立独行,好看得紧,如此走在大街上,即使遮住了面容也能赚得一众目光。”
“吊死鬼”安正则:“……”
“罗刹鬼”清尘:“……”
陛下简直绝了。
三人正大光明地走在兴善大街上,频频接受着来往行人各色诡异的眼神打量。
安正则和段蕴什么感觉清尘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一直在硬着头皮走路,连抬个头都需要勇气。
片刻后三人再次走至天香阁门前,门口迎客的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清尘正想摘了面具,却被段蕴一把擒住了胳膊。
“在下一行来看歌舞,还请姑娘在二楼给弄个包厢。”段蕴清了清嗓用少年的声音吩咐。
她边说着边熟门熟路地伸手到安正则袖子里,不消片刻便摸出来一锭银子塞给那目瞪口呆的姑娘。
姑娘接过银子,又打量了下这装束诡异的三人才转身给他们找位子。
安正则在这充斥着脂粉味道的门口站了片刻,自己却觉得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那么久。
好不容易熬到那姑娘领他们进去,一进门各种玉体白肤却直入他眼球,女子娇笑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香艳得让他有些不适应。
安正则看了眼段蕴,小皇上戴着夜叉鬼的面具正惬意地哼小曲儿,那调调与天香阁里乐妓正弹唱的分外吻合。
看她那表情,似乎还颇享受这里的氛围。
一向君子做派的丞相大人油然生出些许气恼,九王爷怎么能带皇上来这种地方?
看把她教得,都这般顽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