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辙待她的好她知道,可是,他再好,却也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爱情固然令人心动,可她却深深地知道,未来的日子太长,纤弱如草的爱情,并不足以扶持她一路走下去。若是荆棘太多,两颗总是疲惫烦躁的心,总有一日,也会渐渐远离。而那时候,她要怎么办?
萧淑云闭上眼沉沉地叹气,她已经过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她的眼中不是看不到美好的感情,可更多的,却是那些以后漫长而枯燥的日日夜夜,她没有信心去面对那样的家庭,故而,她只能选择拒绝。
孔辙并不知道廖氏去萧家提亲的事情,还是萧明山怒气冲冲找到了他,揪住他的领子,他才恍然。
萧明山极是生气,攥了攥拳头,终归没砸了过去,只是恨恨推搡了孔辙一把,骂道:“你这厮,不是说好的,若是我姐不点头,你必定是默默的,再不会闹得兴师动众,可如今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啊!”
孔辙有一瞬间是呆滞的,而很快,窃喜便在他心里深处蠢蠢欲动起来,然而面对着萧明山愤怒的这张脸,他又哪里敢露出半丝的喜色来,只得面露无辜惊慌,说道:“我果然是不清楚的,你信我。”
多年的情分,萧明山自然是信任孔辙的,只是如今这情形,他爹俨然是一副动了心思的模样。他离开家的时候,他娘听了他爹的吩咐,又去姐姐那里做说客去了。而看他娘那模样,显然也是乐意之极的。
这下子,姐姐那里,怕不是要被爹娘软磨硬泡了。
萧明山不忍心,他只想姐姐活得安乐自在,嫁不嫁的,都由着姐姐的心意便可,于是把孔辙又揪了过来,生硬道:“你去,告诉你家那位太太,就说这门亲事,你不赞同。”
孔辙自然不愿意,他心里的确没存了去逼迫萧淑云的念头,但是如今竟是有了提亲的机会,他当然也想着,去探探心上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已经小半年了,他都不曾见过她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先各种不定的心思,各种纠缠心头的难安,在这几月的煎熬中,已然变作了最为岿然的大山。这个机会,他不能轻易放过了去。不然这辈子,他都会后悔死的。
萧明山马上就看出了孔辙的不愿来,立时恼了:“枉我还相信,这事儿跟你没关系,瞧你这模样,可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孔辙立时解释:“不,这事儿我的确不知道,但是,我也确实不愿意去说什么,我不赞同这婚事的话。你心里知道的,这婚事,是我巴不得的。”
萧明山默了片刻,立时又愤怒起来:“这么说,就由着你们家的人和我们家的人去逼迫我姐了?”
孔辙摇摇头:“不会的。”他伸手扯下萧明山揪住自己领子的手:“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你姐,以前她或许还会迫于家中的逼迫,可如今早已是不同往日,她在意的,都是自己的心意,如果这事儿叫她为难了,只能说明,她的心里头,是有我的。”
萧淑云送走了岳氏,立在垂花门下将两条纤若弯月的长眉轻轻蹙起。家中的意思她已然明白,是极为赞成这亲事的,只看她母亲两条高高扬起的眉毛,那副喜形于色的模样,她便知道了。
可是,可是——
心绪万千,萧淑云本是狠下的心肠,竟也渐次浮动起来。眼前,总是不经意要出现以前两人在厢房中对账谈生意的情形,一壶清茶,一碟豆糕,两张笑意盈然的脸,还有那时至今日,也犹自记在心中,极是欢喜松快的心情。
萧淑云歇下了脚步,望着庭院中,落满了白雪的石榴树,伸出手慢慢抚在了胸口处。这里不是石头,那样的一往情深,又如何叫它不去触动?
等着萧明山夜里去萧淑云那里的时候,便见得萧淑云愁眉苦脸,双目含愁地坐着。心中不可抑制的乱跳了几下,竟是被那臭小子说中了,他姐,竟还真个儿动心了。
在桌边儿坐下,萧明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然后粗声粗气道:“我不同意,那小子家里头可是一对堆的女人,若是姐姐嫁过去,明面上两个婆婆,暗地里还有一个,再加上一堆的小姑子大姑子,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姐,你可不能心软。”
萧淑云没说话,却把手下压着的那张信笺推了过去。
萧明山拿来一看,却是素白纸张上,几行刚劲有力的字,映入了眼帘。一目瞟过,萧明山便随手搁置一旁,起身在萧淑云身侧坐下,殷切道:“姐姐万不可被那臭小子的甜言蜜语信誓旦旦所惑,他说要出去单过,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可难得很。我还生出过这心思呢,可前脚我才说给了娘听,后脚她就跑去了我媳妇儿跟前,又是哭又是求的,把我媳妇儿吓死了。回头就告诉我,要出去过,叫我自己去,她才不做个恶媳妇儿,叫人戳脊梁骨骂她的父母不会教女。”
萧淑云没言语,半晌后,淡漠着表情,把那笺纸拿了来,然后,丢进了一旁的火盆里。
最终,萧淑云也没有松口。到底萧老爷和岳氏都不敢强逼了她去。
廖氏无功而返,却是在半道儿上,见着了一直守着的孔辙。
孔辙见得廖氏的面儿,便知道这事情没成,然而还是走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廖氏忙叫人扶起孔辙,笑道:“你这孩子,不年不节的,这是做甚?”
孔辙感激道:“多谢母亲美意,母亲的恩情,辙儿不会忘记的。”
这便是投其所好的好处了,廖氏笑意盈盈道:“你这孩子,却是生分了不成?既是母子,那是你中意的人,母亲为你求娶,自然是理所应当的。”说着敛了喜色,叹了句:“到底那孩子命苦,之前是受过磋磨的,也怪不得不愿意,你这年纪,到底也比她年轻了些。依着她的心思,怕是想找个年纪大点的,行事才稳妥。”
见得孔辙面露难过,廖氏便上前去,给他拢了拢夹棉的披风,安慰道:“不过你也不必灰心,只要她一日不许人,咱们就还有机会。所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不了咱们三顾茅庐。母亲这儿答应了你,过得些日子,还来上门求娶。便是你姨妈那里,我也交代她了,少不得要在萧老爷跟前头吹吹风。到底是有希望的。”
孔辙心中大为感动。
自打被迫成了大房的儿子,往日的情分,便也因着这回事,淡漠了不少。孔辙心中有怨气,连带着,见着了这位新母亲,尊敬有加,却是亲近极少。难得的,她心里头,竟是真心为自己打算的。于是后退了两步,又恭敬一拜:“多谢母亲了。”
坐回了马车,廖氏同孔辙挥挥手,心满意足地落下了窗帘。此回这算盘却是打好了,眼见着那孩子感激得什么模样,想来若是真能把那位萧家的三姑奶奶娶进门儿来,以后她的月兰,还有她那小孙女,便都有了稳妥的依靠了。
廖氏这厢回了家门,那二房的柴氏,很快便得了消息。听说了大房那位竟是鬼迷了心窍,竟是要去求娶一个和离归家的妇人做儿媳妇,不觉冷笑了两声,只觉那女人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做出这般可笑的事情来。
辙哥儿那孩子,心高气傲的,会看上那商门户和离在家的女人不成?
倒是柴氏的大女儿孔月英听了这消息,纤眉轻蹙,疑惑道:“大伯母自来看重身份门阶,可不像会做出这等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的,依女儿说,母亲不若叫人再去细细打探,且问问那位被大伯母瞧上的女人,可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叫大伯母动了这心思去。”
柴氏稍显迟疑,很快便点头认可,叫了人去细细打探。
也不过半日的功夫,夜里头吃过了晚饭,柴氏正带着两个亲生的女儿串珠子,便听得那人前来禀报。
叫人把小女儿孔月娆带了出去,却把孔月英留下一起听。柴氏拢了拢微乱的发鬓,就叫那人进了内室来。
等着知道了那女人,之所以入得廖氏的眼里,不过就是因着孔辙那小子喜欢,柴氏不觉连着冷笑两声:“以前就知道老爷子偏心大房,如今可瞧得清楚,果然是偏得很。投其所好,不就是为着叫那孔辙的心眼子更和大房亲近嘛!”
孔月英劝道:“这也不一定就是祖父的意思。”
柴氏落了两滴泪出来:“必定是的,不然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条件,你大伯母根本不敢的。”又气道:“如今可好,被人捷足先登了,便是这会子咱们上赶着也凑上去,到底不如大房做在了前头更叫人感激。”
孔月英望着桌儿上闪烁难安的烛火默了一瞬,抬头道:“母亲也不必过于忧虑,宁姐姐长得花容月貌,是难得的倾城倾国的颜色,只要二哥哥瞧了去,必定是要动心肠的。依我说,倒不如母亲想个法子,好叫二哥哥家里来,叫他先和宁姐姐见了一面再说。”
第054章
没过得两日, 孔辙便得了家中的消息, 只说是二房的太太病了, 十分想念孔辙,希望他能赶紧回去,叫她看上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