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再纠缠下去必定适得其反,苏霖刚想见好就收,褚浔阳已经语气冷厉的开口道:“事情既然是不清不楚,那就理应查一个水落石出的。苏世子那你倒是看看,这事儿是该交到京兆府去还是直接请了大理寺的人来彻查?苏郡主吃亏受罪事小,可是在我们皇家的行宫之内还有人敢做这样的手脚,那就当真是该活剐了他也不为过的。”
苏霖被她噎的胸口一疼,面色铁青。
围观者的心思却已瞬间变了数变——
看这浔阳郡主毫不心虚的模样,此事又似乎不该是和她有关的。
所谓的收买事件,本就是苏霖和褚灵韵两个虚构出来要给褚浔阳栽赃的,若是真要交到官府彻查,很多的事情都势必露馅。
苏霖如今才当真是明白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自己挑起来的事,他若要回绝不准官府介入,那岂不又是证明了他心中有鬼?
苏霖这一辈子还从不曾吃过这样的闷亏,死咬着牙关盯着褚浔阳,腮边肌肉隐隐都带了几分抽搐。
褚浔阳见他不语,就又兀自轻笑着继续说道:“其实事情真要查起来也简单,这银票虽然是不记名的,可银号却是有的,不妨就叫人直接拿去钱庄比对一二,看看这银票到底是归何人所有?有人去存银,就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的。”
褚灵韵闻言,心跳猛地一滞,几乎要控制不住的一下子抢过去。
褚琪炎不动声色的略一侧身,将她的动作隔绝在众人的视线之外,同时心里的火气已然升腾到了极点。
狠狠的压下一口气稳定了情绪,褚琪炎道:“若是有人要买凶杀人,想必提前就会有准备,不会在这件事上留下线索给我们的,回头我便叫人去银号查证,不过,苏世子也不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他说着,就示意李林去接褚浔阳手中银票。
褚浔阳捏着那银票却未松手,而是上前一步,反手将那打银票往苏霖怀里一塞,道:“我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作何想法,总之我看到的,就是这打银票是从你苏世子的怀里掏出来的。要查你们就去查好了,最后要说是他自己从何处偷盗而来的,我也都见惯不怪了!”
苏霖被那叠银票拍的面上一片涨红,毕竟——
他说银票是从齐大那里搜出来的,却没有一个有分量的证人足以帮忙承担此事,而他身边的奴才推出来却是不作数的。
“你的意思——是我苏家人贼喊捉贼?”苏霖面上难堪,袖子底下的手指根根握紧,已经在掌中掐出道道血痕。
“我没这么说!”褚浔阳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不妥协。
褚琪晖和褚琪炎两人各有顾虑,这会儿都选择了沉默。
场面正在僵持,苏霖虽然极力隐忍,但整张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开始有些绷不住,正处于爆发边缘的时候,忽而听得门口方向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大哥,不必为了我的事情再费心了。”
苏霖如蒙大赦,循声望去,却见本该重伤在床的苏皖被两个丫头搀扶着从殿外缓慢的挪进来。
因为失血的缘故,她的脸色煞白,身体更是极度虚弱,此时被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搀扶,几乎整个身体都是压在丫鬟的身上来支撑,原本还算高挑的身量,此时却如同一张薄弱的纸片,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一样。
“皖儿,你怎么来了?”苏霖赶紧迎过去,将她抱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安置下来,心疼的责难道,“你受了伤就在屋子里好好的养着,跑出来做什么?”
“为了我的事,让这么多人都跟着受累,皖儿心里过意不去。”苏皖的神情恹恹的,虚弱的扯出一个笑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却是暗自用力捏了捏苏霖的手道:“大哥,我知道你疼我,这件事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大家过来这里一趟也不容易,就不要为了我的事让大家扫兴了。”
她说了两句话,就受不住的大口喘气,不胜虚弱的模样自是博了不少的同情。
苏霖看着她眼底隐晦的暗示,心里虽然不甘,但也知道今天若再执意追究下去绝对讨不了好,于是顺势点头道:“好!你先不要想这么多,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嗯!”苏皖点点头。
苏霖扶着苏皖起身往门口走去。
“苏世子请留步!”这时一直端坐在末位品茶看戏的延陵君却突然冷不丁开口叫住他。
苏霖的心头一紧,神情戒备的看过来,道:“延陵大人有何指教?”
“不敢!”延陵君笑道,仍旧坐在那里仪态优雅的拢着杯中茶叶,看向苏霖的目光当中满却是赞许之意道:“银票的事,你们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微臣我人微言轻,就不参与论断了,不过么——苏世子,我倒是十分羡慕你们长顺王府的排场,随便拉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马夫都箭法超群,而且还能瞒天过海的隐在树上多时而不被过往的众人发现——这要是正经侍卫的话,怕是连宫中的御林军都难以匹敌吧?回头若是银票上的线索断了,你倒也不妨试着从他的师承上再摸索一二,没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那齐大既然能被苏霖选中了作为杀手来执行这样举足轻重的暗杀任务,那么身份就绝对不会只是个马夫那般简单。之前褚浔阳刻意的没有提,却并不代表着她想不到这一重关系。
延陵君此言一出,苏家兄妹就更是如同被人当面扇了一记耳光,面目阴沉的可怕。
“多谢提醒。”忍了许久,苏霖才勉强稳住情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客气!”延陵君一笑,这才从容不迫的抖了抖袍子起身往外走去,“今日微臣也算是多管闲事了,这会儿就不在这里碍眼了。简小王爷那里还等着微臣施针,长孙殿下,我这便先行告辞了!”
言罢就对褚琪晖等人拱手一礼,然后便洒然转身扬长而去。
拓跋淮安的眸色隐隐又沉下去几分,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走出殿外消失不见。
“好了,既然没事了,那青萝我们也走吧。”褚浔阳出一口气,语气散漫道,“今天这刺客事件的后续我也没兴趣知道了,以后就别拿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来浪费本宫的时间了。”
她说着就无所谓的扫了众人一眼,也跟着举步往殿外走去,一边道:“大哥我今天受了惊吓胃口不好,一会儿的晚宴就不过去了。”
“知道了。”褚琪晖沉声应道。
褚浔阳自觉退场,这场戏也就再唱不下去了。
褚琪晖被这里的气氛压抑了半天,这会儿也是片刻也不想多留的大步离开。
其他人纷纷跟上,方才还人才济济的大殿之内转瞬就冷寂一片。
苏霖扶着苏皖的胳膊站在原地目送了众人离开,脸上逐渐漫上一层明显的杀意,恨声道:“我倒要看看她的运气能好到什么时候去!”
居然连自己精心安排的刺客都没能奈何的了她?褚浔阳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苏霖说着,想起苏皖的伤势,眼中就多了几分忧色,看向她道:“你放心,这次的事大哥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的!”
彼时已经人去楼空,院子里空旷一片,苏皖的视线却一直盯着大门口的方向,仿佛还在追随着某个人的背影或是某件东西。
“有什么好查的?”她冷笑,眼底光线明灭不定,竟是诡异的叫苏霖都跟着心里一颤,语气幽幽道,“伤我的人分明就是她,等着吧,迟早我要报这一箭之仇!”
褚浔阳?延陵君?
有时候要针对某一个人不好寻破绽,可若是两个人的话,就又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