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舅母发消息来催,他看了一眼回:“有事,会晚点。”
等到夕阳都要沉下去,卧室门被吱呀推开,林棉从里面出来,看见他坐着,目光也望向她,两人在静谧的橙黄色里对视。他眼神晦暗,不明情绪,她也不愿解释为什么会从这房间里出来,径直去自己房间换衣服。
等收拾好,两人沉默地关门,下楼,开车。一上车,林棉就打开了广播电台。
“相约九八电台,今天为您带来的是着名香港歌手......她被喻为香港最后一个天后......”
现在是下班的高峰,红灯的间隙,旁边车道上的车流快速滑过,闪着红色白色光,他们沉默地坐在这河流里,时间从眼前流过,冲刷掉什么,留下清明,思绪随音乐飘移。
他从眼角瞥到到她斜靠着,紧闭着的双眼,在想什么,是为什么不愿睁开。
舅母站在公寓楼门口等。舅母年轻时候是林母王婉的闺蜜,缘分使然嫁给了她的哥哥,情谊不变却更深。这些年,她总习惯代替她扮演着这几个孩子母亲的角色。现在看到林聿和林棉,心里却还是愧疚,她总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林家的这两个孩子,林槿算令人放心,可这两人,如今搞成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真不知道作的什么孽。
总算到了,她看着林家两兄妹下车,互相离着一段距离,分别和她打招呼,避免一点肢体接触。
舅母心里五味杂陈。她上次和舅舅特意跑到南方去看她,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林棉的脸瘦到巴掌大小,薄薄的手背上都是扎的洞,青紫一片,同时吊几瓶药水。空气里的酒精味、饭菜味、药味,混在一起,林棉什么都吃不下,就这样还安慰她说:“没什么大事。”
她上前抱住林棉,“回来就好。”林棉被箍在怀里,她想起了妈妈,舅妈和妈妈身上都有一股好闻的老牌化妆品才有的脂粉味。林聿别过脸不看。
舅妈握着林棉的手上楼,林聿跟在后面,舅舅和表妹王子瑜站在家门口,王子瑜好久不见姐姐了,却因为天然的自来熟,拉住她的手往屋子里走,问她要吃菠萝蜜还是榴莲。
“你能不能少吃味道诡异的食物?”舅舅背着手批评,王子瑜摆摆手:“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林棉想,王子瑜虽然也是十七岁,却反过来要照顾她,如果她的爸爸妈妈还在,她和王子瑜不会有太大区别。
舅妈端来煮的红枣银耳,装在瓷碗里,叮嘱她吃,又和王子瑜说陪陪姐姐,王子瑜本来就不想做作业,对此美差马上答应下来。
林聿自然地走进厨房,舅母说:“你出去和棉棉聊聊天。”
“我和她有什么好讲的。”
“两个讨债鬼。”舅母不明白在其他事上都通情达理的林聿,怎么在和自己妹妹的事上有拗不完的气。
舅舅帮忙端菜,间隙和舅母小声说:“看到棉棉这样子,就恨不得剁掉那个姓陈的小混蛋。”舅母马上看向林聿,见他还是仔细地洗着香菜叶子,马上用手肘捅他:“这样没用的话不要多讲。”
其实林聿听见了,姓陈的是家里的禁忌,谁都默契地不会提,提起来,不光是林聿,连好脾气的林槿都会发火。
小姨和小姨夫进门的时候,舅母不免责怪一番来得这么晚,小姨朝林棉眨眨眼睛,那是女生间的信号:你舅母把谁都当小孩。
“我错了。”小姨王珺一直是小女孩心性,过来坐在林棉身边,拉着她的手:“棉棉,怎么这么漂亮。”谁都会责怪她没有照顾好自己,小姨不会。这些年,小姨因为工作的关系见她的次数最多,却很少多言,只说呆不下去了回家就好。林聿从厨房走出来给小姨夫递香烟。
人到齐了,舅母宣布开饭。大家按照惯例坐,林棉站着有点不知所措,还是王子瑜拉她坐自己身边:“林聿,你靠边一点。”舅母马上说:“没大没小。”王子瑜和她咬耳朵:“谁要和臭男人坐一块,我平常都忍着。”林棉笑笑,从别人口中听到对林聿的负面评价,总是很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