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罢了。”
“哈哈哈,阿英谦虚得很。你和菁娘都生得极好,我听说你们两兄妹小时候是极像的,如今却也还有五六分像,一看就知极有颖慧。你平日的诗文集子,可能予我拜读一二?”
在和三郎说话的是四堂哥,华苓认出了他的声音。从后院到前院必定会从三郎的园子旁经过,华苓过来的时候是经常遇到三郎的,虽然这个三哥话不多,但因为七娘的存在,倒也是有些亲近了。
华苓悠闲地走过去,浅笑着打招呼道:“三哥,鼎堂哥,怎地就在此说话,入夜之后飞虫甚多,若是被咬了就不好了。”
三郎转过头来,看了华苓一眼,朝她点点头算是招呼。
谢华鼎对于华苓的出现有些惊异,不过还是笑道:“多谢苓娘关心,不过,无甚大碍,也才站在此处片刻而已。”
华苓这才有机会,在廊下几盏灯笼的明光中,仔细打量了谢华鼎一下。这是个很英俊、成熟的男人,两道浓眉像两柄刀一样横在眼睛上,衬得一双眼越发锐利,透着股子深沉。华苓对他的印象很深刻,堂兄弟众多,优秀的也很多,不过只有这个堂兄,很直接就给人一种‘我很不好惹’的印象。
所以相比于谢华鼎,华苓会更喜欢谢华昆一些,华昆的性子相对温和,很大的可能,是因为前面曾经有一位特别出色的长兄,压住了他的锋芒。
不知道丞公爹最终会选谁呢?
默默猜测着,华苓干脆利落地施一施礼道:“既然如此,小妹是来寻大哥的,就不打搅三哥和鼎堂哥了。”
说完华苓就要往澜园走。谢华鼎笑了起来,拦道:“既然遇到了,若无急事的话,苓娘不若也陪堂哥说说话?”
“堂哥开口怎敢不从。”华苓便站定了,眨眨眼睛说:“方才听了一耳朵,鼎堂哥在与三哥说王家的族学。鼎堂哥若是带了侄子侄女来就好了,男孩儿就能和三哥、四哥一道进学,女孩儿就和我们姐妹一道,岂不是好。我们早就觉得芍园有些冷清,正盼着多些伴呢。”
“今岁是不能了,若是明年顺利,便把我家几个孩儿带过来。”谢华鼎摇了摇头。“他们都生长在西南之地,如今随母回了江陵,也不知能否适应。”面上有些思念之色。
华苓有点好奇地问:“鼎堂哥的孩儿多大了?”
“大郎有九岁,二郎四岁,大娘也十岁多了。”
……
华苓陪着谢华鼎聊了片刻,告辞了往澜园走。
相处了一阵子,她明显地发现,华鼎比华昆似乎更有魄力些,更决断些,说话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也十分细心,才来多久,居然就知道这个府里谁和谁关系更好了。丞公爹也比较喜欢有魄力的人……
谢丞公和大郎两父子在书房讨论着什么,表情都还挺愉快。
见华苓走进来,大郎朝她笑道:“小九来得好。——爹爹,东南海域的信息,可以告诉小九罢?”
“说罢,也叫爹爹听听小九的意见。”谢丞公颔首。这个计划,起初还是源于华苓的奇思妙想。让她也了解些并无坏处。
“什么信息能叫爹爹和大哥都这么高兴?”华苓在习惯的椅子上坐下来问。
大郎将一叠宣纸递给华苓,简单解释道:“素可泰国的南段地域已经被我大丹纳入控制,运河在挖掘当中。”
华苓恍然,将这份朱家军从东南海域发回来的军情报告看完,重点看了看有关开挖情况的分析。届时的挖掘工作,绝大部分会征调当地民众进行,预计需要十至十五年。
如果有炸药,挖掘工作一定会快许多……她忍不住这么想了想,然后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真的,虽然觉得还是让这个世界的技术慢慢发展的好,但她偶尔也会忍不住觉得,像炸药、电等关键的技术如果能早些出来,能节省多少人力?用处可不小。
“如果能有些技术,能像那些噼啪烧了就炸开的竹子一样,能把土地炸开就好了。”她忍不住说。
大郎笑了起来,说:“小九奇思妙想就是多。爆竹数量小,如何能将厚盖一般的大地炸开。”
谢丞公忽然指使她道:“九娘,去将甲架上,左起第二行,第三本册子取来翻一翻。”
这间屋子很大,除了谢丞公所使用的一组檀木案椅之外,其他三面墙,贴墙摆放的都是漆成黑色的书架,一层又一层地放满了各地送过来的备案资料,全都依照年份、月份、重要程度编号合订,再按顺序堆叠在一起。这些还只是近两年的资料,更早的都已经被移出到其他屋子去存放了。
华苓依言去找到了那本册子,竟有半寸厚来厚,翻开来,里面是很新的墨迹,第一页写道:“谢族梁州研究坊结果备存,显圣二十年至显圣二十一年。”再往后,就是明确到年月日的记载,什么时候,研究坊使用什么材料,进行了什么试验,结果如何,云云。
“爹爹?”华苓诧异。“这不是我们族里开设的研究坊的记录册子么,还是去岁的。为甚叫我看这个。——是要给大哥看吗?”华苓转手将册子递给大郎。
谢丞公问:“九娘可是看过这本备存册?”
“不曾。”
谢丞公深深看了华苓一眼:“五十三页起始,记载了一份试验,将若干种物质混合,引燃,能产生出天降巨雷般的巨响,破坏力极大。”
华苓立刻翻开谢丞公所说的页数,连惊讶丞公爹精确记忆的时间都没有,迅速将这个去岁年初的时候进行的试验看了一遍,这确实是一次很简陋的炸药试验,不过谢丞公所说的破坏力极大,是指这个试验炸毁了一整个屋子。但当时误打误撞进行了试验的两个人,就站在屋外,所以受伤极重。为了这个原因,这方面的试验被终止了,只有配方被记录在这本备存册子上,送了过来。
她微微抽了一口气,抬头看谢丞公:“爹爹,这是我们家的研究坊做的?我只是说说而已……他们起初的做的试验十分危险,但爹爹,这份东西价值很高!”
这个初步的爆炸方案,因为导致了严重的人员伤亡,就这么被搁置了。在人类的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发生过多少回,因为某样物事对人类带来了极大的伤害或恐惧,所以封存它,避之如恶魔。但是如果能再进一步去探究,人类也许就会发现,要避免这种伤害是极其简单的事而已。
大郎接过册子看了一遍,表情微沉道:“此等物事,若是被安置在人类周近,再被引燃,竟是极其危险。”
“但是也有许多用途。”华苓缓过了一口被惊住的气,微笑道:“这世上许许多多的物事都有双面,用得好就是臂助,用不好才是横在我们脖颈上的尖刀。爹爹,此物不仅能用在开辟河道当中,再多研究下去,控制它炸裂的范围,说不定能成为极好的武器!”已经出来的成果,她再推上一把就没有任何压力了。
大郎皱起了眉:“不能否认它威力极大。但此等危险方子,若是流出去被强敌取得,对我大丹将成为极大的威胁。”
“即使如此,在别人先取得之前,我们不是已经掌握了它么?我们难道不能细心研制、细心保守机密,将之作为我们的又一强力手段使用?”华苓反问道:“国势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使我们不钻研此物,你能保证别国不在某一日发掘出它的威力来,转而用来对付我们?若是到那时,我们在如此危险的武器跟前,简直是赤手空拳,毫无招架之力。”
“竟是要被你说服了。”大郎笑了笑,又收起了笑容,严肃道:“若是如此,研究此物之地,定要选一荒芜人烟之处,周边布置严密防守,又需订好规则,令执行研究之人小心翼翼,从房屋布置,到所用器物,处处斟酌,每行一步皆记载下来为好。”
华苓对大郎的缜密依然不得不惊叹,这个大哥几乎是天生地很擅长于经营处置,几乎是凭直觉就能知道什么是最有价值的,是个管理型的人才。
她微笑道:“大哥说得不错。大哥所说的这些内容,可以作为初步构想,在第一步作为参考。后面如何安排,要用何等材料,想要何等结果,还可以在一次一次的试验当中再行改进。只要有进步,即使只是一点点,也比什么都好,你说是吗?”
……
这样的讨论在两兄妹之间出现过无数次,大郎已经很习惯于将思维调整得足够灵活,这样才能尽可能快地接受尽可能多的信息。他并不固执,若是发现自己错了,绝对不会死守着错误,为了面子不肯承认。他的知识面原本就十分广阔,游学两年归来,让他的心志变得越发宽广。
也是因此,华苓有时候会觉得,如果大郎能够接爹爹的位置,他会很适合的。
不过,家族传承了这么多年,它有既定的规则,贸然挑战它并不是很聪明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