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苓静静听着二公的对话,垂下的眼眸中闪着明亮的光芒。她第一次这般真切地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父亲是这个国家里执掌大权的少数人之一,说一句话就可能改变无数人的生活。
旁听谢丞公和王磐的谈话让她了解了很多这个世界的信息,这一次有机会在这里旁听,以她的见识和理解力,知道得就更多了。丹朝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国强军盛,民众富足。她记得后世中国曾经是如何被列强战火铁蹄踏遍,大地上满目苍夷,一切都始于中土人闭锁国门,固步自封。
盼着这盛世绵延下去。深深呼吸一口气,华苓眸中荡漾起浓浓笑意。她很喜欢这个世界,大丹很好,如果有她能出一分力的地方,她绝不会袖手旁观。她又想起了那位晏河长公主,长公主收拢了西域来的工匠们在研究橡胶制品。
总之,有许多人在为这个国度的繁荣努力着呢。
不知不觉间,华苓一杯茶已经喝完,九定大师睁开眼,朝她点点头。
华苓微微一愣,九定大师明明闭着眼睛,怎么知道她的茶喝完了?她看大郎一眼,大郎专心听长辈说话,手上依然捧着茶。
谢丞公回过头,含笑朝华苓道:“小九茶喝完了,这便出去吧。到外面,让谢贵和宋嬷嬷领你去上上香罢。”
华苓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大人在用茶来计算他们可以停留在禅室内旁听的时间。她立刻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喝这么快啊?大郎还捧着茶,爹爹和大师就不赶他走!
不过,虽然很不情愿,华苓还是乖乖起身退出了禅室,在这些真正说一不二的人面前耍小心眼,对她不会有任何好处。
鼓着脸颊跳下台阶,华苓愤愤的想,九定大师看起来是在睡觉,但一定是在偷偷的撩着眼皮看她呢,不然又怎么可能在她刚把茶喝完的时候就发现了?
弼公说的对,九定大师真的太狡猾了!
小院里很清静,谢贵和宋嬷嬷一时都不在,华苓也不敢随意往外走,怕迷了路,只得托腮蹲在地上发呆。
嗖——!
华苓一惊,垂头去看,却发现一支黑翎羽箭颤颤插在了离她的鞋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入地三寸。
谁这么欺负人!
华苓腾地站起身,心里怒火已经哄一声烧了起来。
她带怒抬眼一扫,在她正前方,禅院那八尺高的土墙上,高高站着一个穿皂色紧身骑服的少年,最多十一二岁,一头黑发用布带高高束成一束。
他的眼睛是褐色的,透着凶兽一样狂野的光芒,看到华苓站起身怒视着他,他眼中火焰一样燃烧着的光芒更亮了,忽然持弓搭箭,弓弦拉满,再次对准了她!
☆、第20章 横的怕楞的
20
“妈.的你神经病啊!”华苓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或者也有吓的,她蓦然破口大骂:“有本事你把我射死啊!平白无事欺负我一个小孩子算什么!”
那少年一双褐眸紧紧钉在华苓身上,突然开口,声音却是沙哑的:“我要射第二箭了。”
华苓一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气得发晕,脚下却毫不退让:“射啊!你射啊!射不死我算你本事!”
嗖——!
第二箭,依然精确的斜钉在华苓脚尖之前,这次相距更近了,不到一寸。
华苓硬是半步没退,身子也站得稳稳的。她垂眸看那支箭一眼,上好的黑翎箭,箭身漆成不反光的黑色,上面还开了血槽,毫无疑问的绝杀利器。
她冷笑起来,脚下穿的软缎鞋踩上去,将箭翎一端狠狠踩进地里,毕竟是木制的箭身,另一头又是实实在在地插在泥土里的,箭身吃不住弯力,从中踩折了,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嚓声响。
墙上的少年耳朵微动,听到了那声轻响,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重新仔细盯着华苓打量了一眼。
华苓高高地昂起头,往常一双总是笑意盈盈的眼眸烧得亮如天上星辰,她高傲地说道:“好,很好。两箭了,这全天下就你一个最有胆识,箭术最厉害,凑够三箭吧,没有三箭,怎么能显出你的威风赫赫?”
庭院中,身穿黛色襦裙的小小女孩身高还不过三尺,梳着两个小包包头,一张小脸蛋吃得圆呼呼的,嫩生生的似能掐出水来。她就跟野兽巢穴里刚出生的幼兽一般,看起来可爱、娇小,毫无攻击力。
但是,卫羿发现他的第一印象是错的,这个小小女孩还很弱,但是她有极其高傲的脾气,而且已经懂得伸爪子了。
她还会嘲讽人!
原本看她蹲在庭院里,白生生嫩呼呼的跟埋头吃草的小兔子没多大差别,他便想射一箭吓吓她,把她吓哭就好了,没有想过要射第二箭。但她的态度太出人意料了,激得他射了第二箭。
眼睁睁看着利剑钉在脚边,她依然不害怕。
如今,她甚至在嘲讽他,在激他射第三箭。如果他当真弯弓射出第三箭,跟被她牵着鼻子走有什么差别?
但她的态度是这样骄傲,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如果不射第三箭,他感觉得到,他就像是懦弱了,退缩了一样,他必定会被她从头到脚看不起。
她知道,她居然很清楚的知道他不敢真正伤害她——卫羿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她那双星星一般明亮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但却是一个被她认定为胆小鬼的身影。
没错,小娘子那双眸子在明明白白地说着:胆小鬼!
卫羿骤然愤怒了。
华苓看见了,少年一张脸冒出了野蛮杀气,然后以极其利落的动作将又一支箭搭上弓弦,拉满。
她睁大眼眸,满心的愤怒忽然退潮一般退去,她稳稳地,一步一步靠近,仰着头盯着他,盯着弓弦上的那支箭:“射啊,你射啊,好的弓手百步穿杨,高空射雁,箭无虚发,告诉我,你是几等的弓手?”
华苓慢慢走到了院墙之下,距离少年的直线距离不到三米。
少年手中的弓如满月,那箭尖稳定地随着华苓的移动而移动着,却一直没有射出来。
虽然他居高临下,又比华苓年长了那么多,手上还持着拉满的弓,箭在弦上,但此刻两人都清楚地感觉得到,此刻两人之间占上风的其实已经变成了华苓。
华苓无所畏惧,她敢往前走;但少年却真正陷入了箭在弦上,却不能发的困境,因为他预测不出华苓下一步的动向,她是会继续走,还是会停下?
对一名弓箭手来说,预测不出目标的动向,他的箭就已经失了九成的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