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听林烃这么夸奖自己,当下笑着道:“老师,这样夸奖,弟子受宠若惊啊!”
林烃道:“你读书能过目成诵,这是上天授予你的才华,有此博闻强记之能,无论是去作学问,还是举业皆可。”
林延潮点点头道:“正好府试后宴饮,府台大人也如此问过,他问弟子是要作学问,还是求举业?”
林烃微微笑着道:“这是陈知府对你一番栽培器重之意,才与你说这番推心置腹的话。‘
‘弟子知道。‘
林烃道:‘你自己也需明了。读书人未进学之际,当努力求学,免役食禀,不受劳役奔波之苦。不过陈知府这么问,是因为不了解你,因为你断然是不肯为了学问,而放弃举业。”
林延潮一脸羞愧,我就这么像热衷仕途的人吗?就算是,你也可不可以说得委婉一点,我还是有点追求的。
林烃道:‘其实为师为官前,也是如此想的,但真正到地方上作一任父母官,才知早知不如当初。治下曾有一书生写贴讽刺,我倒觉得有几分真切,帖里说满朝地方官,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谕百姓则保山婆。上官直消一副贱皮骨,过客直消一副笑嘴脸,簿书直消一副强精神,钱谷直消一副狠心肠。”林烃又道:“我在少年时看官就好像看神仙一样,想象不出的无限光景。真当上官了,滋味倒不如当个书生,劳苦折辱还千百倍于书生,好比婴儿看见了蜡糖人。啼哭不已非要吃,真咬了一口,又惟恐唾之不尽。听了这些你还要当官吗?”
林烃问向林延潮。
林延潮想了下道:‘老师,当然读书人作学问是十分清贵的,但这天下还是要读书人来当官的。天子也需要读书人来为他牧民。‘
‘天下官场是如此昏暗不堪,但若是好官都因道不能行,就不能则止,挂官而去,那么官场上留下的都是坏官了,百姓岂非受苦。‘
林烃听了莞尔笑道:‘好个林延潮。为师本是来劝你的,你却借过这话反过来劝为师啊!‘
林延潮挠了挠头,仿佛一个学生做错事,被老师抓住了一般。
林烃抚了抚了林延潮的头道:‘子曰,陈力就列。不能而止。我初入仕途之时,就是如此想的,故而当初才会辞官,可眼下为师早已明了,你不必担心于我,但为师还是谢过你这一番关心。‘
林延潮道:‘老师,张江陵眼下虽权倾天下,但刚不可久。请你暂且忍耐几年。‘
林烃板起脸来道:‘谁与你说这些了?当今首揆也是你谈论的?眼下你连生员都不是,你可知这样的话传出去,以后哪个提学官会取你。你的仕途也就完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眼下你只要知道用功读书就是了,其他你无需操心。‘
‘是,弟子知错了。‘
林延潮知林烃是正人君子,不会与弟子谈论这些,更担心弟子因为自己的缘故。对张居正心有不快,而妨碍了弟子的前途。
见林延潮认错。林烃语气这才放缓了道:‘说说你吧,新任的陶提学已是在来闽的路上。此人治学严苛,不似胡提学那帮宽和待人,不过幸亏你是府试案首,院试对你而言只是轻易而就之事。眼下你当沉潜于学问,以准备乡试。‘
林延潮仰起头来道:‘老师,弟子之志不止在生员而已,院试案首也是要一争的。‘
林烃讶然道:‘为何?‘
林延潮道:‘弟子能取第一的,就绝不取第二,这案首我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