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年后,甚至很多年后,陈燕西很难回忆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留下模糊的轮廓,只记得风声人声与浪声。所有声音齐齐撞击他的耳膜,留下有节奏的回响。
再后来,陈燕西记得下雨了。
雨很大,嘈嘈切切不足形容。似漫天风雨下西楼般,从天边牵了一条帘子过来。
又或许那天雨很小,否则应该立即停止比赛,而不是持续到下午四点。
细碎雨丝冲淡他手心的血迹,陈燕西淡定地在湿衣上蹭干净,朝着迎面而来的医护人员笑了笑。
这时他才发觉喉部撕裂般,火辣辣的痛。
陈燕西想,小事。挤压伤而已。
喉部挤压伤在潜水中挺常见,或是他在下潜时,流大而不顺利,或是用力过猛去做耳压平衡。
按理说避免挤压伤并不容易,但是可以做到。在尝试从肺部调气后,应立刻转身开始升水。
陈燕西讲不明白,那时他在深海几十米面对周遭一片灰蓝,自己想了些什么。可能是人就有求胜心理,可能当时并没意识到喉部异常,也可能深蓝大海对他的引诱过于强大。
那海里忽如有人吹灭蜡烛,然后一切暗淡,一切消失,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陈燕西认为自己可以,所以他抬头看了一眼。顺着看似无尽头的绳索,去打量还有多少米触底。
问题就出在这里。
直到他升水完毕,在水面完成三部曲时,陈燕西并没察觉哪里不对。再后来,是咳出的鲜血警告他:你越界,你逞能,你开始追逐数字了。
其实在海里抬头那一瞬,陈燕西仿佛置身银河。他离开阳光,似一滴水珠落入深渊,他慢慢滑向黑暗的心脏。
陈燕西始终相信,唯有在鬼门关走过一趟,才会大彻大悟。
风刮得狠,雨下得急。陈燕西回到休息区,医生带着团队给他查看伤情。
那时陈燕西还在想,如果直播画面被切掉,或许金何坤看不见。如果他看不见,就不会担心。如果他不担心,自己多少还有可以解释的余地。
但要怎么解释。
陈燕西一筹莫展,他喉部疼痛,说不出话。帆船摇晃着,耳边嘈杂。
有些事,或许终生也等不到一个解释。
因为有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比如沈一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