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见她憨憨的真要说些狠话出来,阻止道:“你不必说,我们都听见了的,若你今后反悔了,我可不依的!”
她忙欢喜地点头:“嗯嗯,好,你莫将我丢下,我要日日与你们耍。”
江春与胡沁雪皆点头。这东京城的四大学都挨一处,平日间四处走动的不少,太医院旁就是武学,这高胜男每日都能出来与江胡二人一处吃玩。
江春本是不参与她二人的“校外小灶”分队的,但自从她发现每顿十文钱能在西市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配管饱的米饭后,就不再往学里饭堂交银钱了。
每日出了门,上了朱雀大街,走个一刻钟就转上梁门大街,一路往西就到热闹繁华的西市。《东京梦华录》有载:“在京正店七十二户,此外不能遍数,其余皆谓之脚店”,莫说那名“脚店”的小食铺了,就是小食摊都遍地皆是。
全国各地东西南北的饮食都不愁,而且因着是开在西市的关系,往来贩夫走卒不少,那每一家食馆的分量都给得足足的,不时有开封府专司食药安全的皂隶突击检查,馆里卫生条件亦不落,吃得饱饱的再慢慢走回学里去,倒是比单在学馆吃更划算。
今日胡沁雪闹着想吃米线了,三人就沿着那热闹的西市小食街一路走,到快尽头处才见有一家卖米线的。但这家却没金江的小锅米线,只用酸醋配着辣椒油与糖水,拌得出鸡丝凉米线来……好在六月份的天了,早就热得穿不住外衫,三个小娘子点了三碗凉拌的,倒也爽口,说笑着吃起来。
虽吃食是凉拌的,但江春还是热得浑身出汗,她终于体会到北方的热了!自端午过后,只消一出了太阳,她身上的汗就没干过,每日间用过晚食回寝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就像现在这般,她又热得衣裳全贴后背上了。
刚出了那食铺,正好见着前头小摊子前排了好长的队伍,其中还有好些四大学的学生,胡沁雪来了兴致,问过旁人,居然是卖冰镇酸梅汤的!
冰镇酸梅汤!
冷饮!
三人如见救星般挤过去……买了两碗。
江春交代过,高胜男这病要想好,油腻辛辣刺激的不可吃,寒凉冰镇饮食也碰不得,自也就没她的份了。
江胡二人喝了一口琥珀色晶莹剔透的汤水下肚,凉至心脾,只觉浑身的燥热都歇了下去,二人长长的呼了口气,再喝一口,都恨不得舒舒服服叹口气……
江春不得不感慨,这时代太好了!生活在这东京城太幸福了!她在后世喜欢的一切口味,在这里都能得到满足,她要再次感谢穿越前辈赵德芳!可她不知的是,其实真实的宋代,亦是有各色流行冷饮小吃的,当时的宋代,群众物质生活的丰富程度达到了封建王朝的高峰。
只是苦了高胜男,顶着张又红又肿的脸,眼巴巴望着二人舒服得喟叹出来,只恨不得自己也能尝一口:“好妹妹,你们这酸梅汤什么味儿?”
江春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答道:“有些乌梅酸味儿,又有点冰糖甜,还有些甘草滋味回味无穷哩!”
“咕噜~”
于是,二人就见着高胜男使劲咽了口口水,但她还得忍着满嘴的酸口水,锲而不舍无话找话:“好喝吗?”
二人差点笑出来,她这样子,江春脑海中就冒出了家里那只叫“尾巴”的馋狗……她俩实在是太像了。
胡沁雪忍不住想要给她喝两口,却被江春拦下了:“胡姐姐,她可是才发过誓要万事听我的,你不能坏了她的誓言!”
高胜男眼中才亮起来的小火苗又灭了。
开玩笑,减肥这事重在坚持,得靠毅力,若第一日就破了例,那她的计划永远都只会停在第一日,永远在重复第一日了。
三个笑闹着出了西市,往学馆去。
却不知在三人身后,有几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与中间那白面青年打起趣来:“喂!窦十五,你瞧,那可是你未过门的小娘子?你瞧瞧,啧啧啧,那脸面,倒是红光满面哩,也不知遇了甚好事。”
窦十五气得咬了咬牙,这小娘子家家的,怎就不能学了她妹妹,闲来无事做点女红针线,读点诗词歌赋,好好的闺阁女子不做,偏要学了那些武夫舞枪弄棒!
他也不想想,若不是他未来的岳父舞枪弄棒哪来那武功侯的名气,她亲娘又怎看得上人家?
“窦十五,你也莫气,她那红光满面,倒也能理解,毕竟出了孝期就要嫁与安国公府的三郎君了,心潮澎湃也是人之常情……”
窦十五被那“红光满面”刺得心烦意乱又满腹委屈,自己亲娘是怎想的?自己生得这般英伟不凡,却要配那丑八怪……真是苍天不公!再想到自四月十五家里祖母着了那遭后,皇后娘娘将小秦氏训斥了一顿,使了两个宫里嬷嬷来“教”她规矩,将那房门给把得严严实实,他想要进房去讨要两文零花都不行……这日子委实难过!
后来官家也专门使了个小黄门到窦家,说了安国公几句,罚了他三月奉银,惹得亲爹也没余粮,他想讨要零花更是无门了。祖母窦老夫人虽有好些丰厚的家财,但她的好东西,却也是不会轻易予他的。
连续两月来,京里都在议论窦老夫人自请收回爵位的事,闹得他出门也好生没面子!往日喜与他来往的世家子,今日都不予他好脸色,害得他只能与这几个没本事的来往,现又听了些打趣话,连带着对高胜男更不喜了。
三个小姑娘到了朱雀大街,江春又与高胜男交代几句,令她家去了晚食不可食油腻汤肉,若她有手机,江春恨不得令她每餐饭前拍张照片来让她过目,不然这小姑娘的毅力……她真的无法相信。
第二日,是众生入学两个月来的第一次“实验课”——去百草园识药认药,但夫子却不是那位长孙夫子。众人天色还黑着就起了,先由赵学录带着出了南面的朱雀门,顺着城门外大道步行近半个时辰才到片密林处,入口有块“百草园”的牌匾。
依次排了队入园,自有负责园林看管的药工接待众人,赵学录则道园内有专人负责他们午食,散了午学后自行回学寝即可,反正那园子离城也不远,他们一路行来都不知遇了多少车马行人,倒是不消担心的。
带队的药工自称姓王,众生纷纷口称王师,跟了他从近门处第一块药圃瞧起。
那是一块方方正正长宽分别为三丈的药圃,里头生了些绿油油的植物,叶子似桃叶,细长油亮,却比桃树矮小得多,顶多就四五十公分高,江春有些好奇,这是何物。
“这是大青叶哩,不信小友可闻闻味儿。”原来是徐绍走到她身后来。
不过想想也是,他跟着做生药生意的父母多有见识,能识得此物,倒也不奇怪。
其实这大青叶只是药材名,真正的植物名叫法是菘蓝。这菘蓝可全身是宝,不光青绿色的叶子入药叫“大青叶”,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可谓解毒要药了,一年可采摘三次,这几日正好赶上第一次采摘完,还未到第二次,故看着枝繁叶茂。
它不止叶子茎枝能入药,根也能入药。而它的根就是后世众人皆知家喻户晓“包治百病”的——板蓝根!板蓝根江春就懂了,那是凉血解毒、清利咽喉的要药,临床上常用于热毒斑疹,咽喉肿痛等症,后世临床上又用治传染性肝炎……当然,“非典”期间也是好生出了场风头的了。
见江春呆呆望着菘蓝出神,徐绍以为她还未转过来,又补充道:“前几日长孙夫子用来治痄腮的也是此物呢。”
江春面露疑惑。
几日前夫子说到他从医经验,某次遇了个妇人抱了啼哭不止的小儿来,两岁多的小儿问甚也说不出,只见两颊耳下红肿一片,那妇人是个愚昧的,去那神婆处买了好些香灰来烧给他吃……
吃了好几日反倒越肿越厉害了,她才抱去瞧大夫,旁的大夫见他脸肿成大馒头了,都道是大头瘟,不消瞧了,回去准备后事算了……可把那妇人急得半死。
恰巧老夫子上街,见了那情状,道不过是痄腮罢了,拿了些青黛粉与她,令她用鸡子白(蛋清)调成糊状敷于小儿红肿处……不出三日,那肿消了,红退了,就是精神都好起来了,五日后又恢复活蹦乱跳。
当时众生惊奇,到底是何物如此神奇,公孙夫子却只笑笑不语,道“过几日|你们进了百草园自会知晓。”
江春猜想,难道……
果然,徐绍笑着道:“这青黛粉就是用大青叶做的哩!每次采摘时,将鲜大青叶加水打烂后,加入石灰水,捞取浮在上头的靛蓝粉末,晒干后,就是青黛……”
江春恍然大悟,看来这菘蓝全株皆是宝啊,若不亲眼所见她还不知呢,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对徐绍投以佩服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