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可是我的大头儿回来啦……?”
林一僵立在门前,任一个佝偻而苍老的人影扑在胸前。
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却已是风烛残年的模样。其白发苍苍,形销骨立,神情憔悴。这一刻,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却绽开了欢颜,一双满是白翳的眸中有浊泪滚滚。她一边呼唤着,一边伸出枯瘦的双手在林一的身上、面颊上,颤抖着抚摸个不停。
“儿啊!真是我的大头儿回来啦!日日想、夜夜盼,娘总算是把你想回来、盼回来了,这下死了也能瞑目了……”泣声哽咽着,老妇人忽而摸索着,猛地抓紧了林一的手,喃喃道:“不是梦、这不是梦啊!老天,这是我的大头儿!累了?饿了?渴了?娘为你备些吃食,莫急啊……”
林一没有着急,依旧是一动不动站着。他早已历经风霜而寒潭不惊的心头,禁不住荡起一层涟漪。不知是那一声儿啊的呼唤,还是从未有过的情愫,竟是让他却不过一个羸弱不堪的老妇人的牵扯,就这么慢慢抬起了脚步。
许是惊喜所致,老妇人踉跄了下,竟是软软倒了下去。而她瘦骨嶙峋的手,还紧紧抓着其朝思暮想的‘大头儿’!
林一微愕,忙长袖一甩,便已将老妇人轻轻抱了起来,又往前两步,将其轻轻地放在墙角的一张竹床上。随后,他弯腰扶起倒在地上的竹凳,挨着床边坐下,顺手抓过老妇人的腕脉,抬首四望。
昏黄的灯光下,草屋内的情形一目了然。迎门的墙壁前搭着一方低矮而简陋的供台,上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块木质的灵牌,上有夫李榆与未亡人李文氏的字样,被擦拭的一尘不染;旁边的地上有一个陶盆,里面的浑水中浸泡着半截手巾;临近床头的破木箱上放着一只陶碗,小半的残粥在散发着阵阵的馊味。除此之外,四下里空空荡荡,只有墙角的大蜘蛛在结着孤独的网……
李榆,当是李大头爹的名讳;未亡人李文氏,乃老妇人无疑。
竹床之上,枯瘦如柴的李文氏蜷缩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泪水。体弱多病加上气息滞塞所致,她昏厥了过去。而其兀自睁着的一双满是白翳的眼,好似要看穿一个等待十年的梦!梦里,有个叫人魂牵梦绕的大头儿……
看着这羸弱不堪的李文氏,林一暗暗摇了摇头。他虽用灵气帮着老人调理身子,却亦知道对方的来日无多了……
莫名间想起了什么,林一回首看向门旁的那盏油灯。李文氏已双目尽盲,这灯火为谁而照亮……
一个当娘的念儿心切,朝夕倚门而待。如此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哭瞎了双眼,却唯恐远行夜归的儿子寻不见家门,这才点燃一盏油灯……
恍惚之间,林一眉梢耸动,禁不住长吁了下。若李文氏知晓等来的又是一个梦,或是听到她的大头儿早已不在了……
半个时辰过去,李文氏悠悠醒来的一刹那,便突然惊恐地坐了起来。察觉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掌在把着自己的腕脉,她猛然怔了下,竭力睁着无神的眸子张望着,随即带着小心出声轻唤道:“大头!我的大头儿……”
林一抓着老妇人的手,默然良久。他一个活了近四百岁的人,竟不敢直视一个凡俗老妪的那布满白翳的眸子;或许是,怕承受不起一个慈母的殷殷期待……
迟疑过后,林一佯作李大头的嗓音应道:“嗯……”
闻声,百感交集的李文氏禁不住再次紧紧抓着林一的手,好一会儿,才如释重负般地长松了口气。她带着庆幸的神色,含泪泣道:“儿啊!娘真怕又是场梦!真怕你又不见了……”
这是不是一场梦,只有天晓得。林一无言以对!
李文氏忽而诧然问道:“大头,你好似清瘦了许多,又为何今日才回转……”说着,她又抬起颤抖的手,似乎是想把梦境拽入往昔的回忆,再让之成为可以触摸的现实。
林一忙将李文氏的手轻轻挡住,说道:“边关风沙甚大,且连年征战不休,难免如此!因服役十年期满,这才荣退返家……”
“可真是苦了我儿!”李文氏心疼地摇摇头,又道:“待娘去灶间为你煮些粥来……”
林一说道:“不用了,我途中已用过饭食!”
李文氏担忧地说道:“这如何使得……”
便在想着怎样劝阻老妇人的时候,林一双眉陡然竖起,只听得屋外有人厉喝道:“姓林的,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