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心中一喜,隔着人群唤了他一声。卫泠循声看来,握紧缰绳,驱马靠近。
街上人流络绎不绝,他们之间隔着半条街道,要过来实属不易。卫泠并不擅长驾马,这个淼淼是清楚的,此刻他正蹙着眉头,走得一点也不顺畅。
淼淼不欲令他为难,起身准备下车,被杨复唤住:“去哪?”
她老实交代:“去帮他一把,他会出事的。”
说完不等杨复回复,打帘匆匆便要下车,忽地手腕一紧,被杨复重新带回车中,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淼淼,男女有别,你不应同他走得太近。”
两人紧贴,淼淼心中咚咚作响,有一个念头冲破土壤,在她脑海里扎根生长。
她终于想起来是什么事,“王爷,你为何这么在乎我?你不是说过,不喜欢我吗?”
她抬头,直勾勾地看进杨复眼中,这双眼里蕴含着千万星芒,璀璨耀目。
杨复微怔。
☆、第二十五日
车内寂静无声,他们穿梭于闹市之中,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渐行渐远,最终只留下一场沉默。天边残阳西陲,溶溶金色穿透窗户,落在淼淼的侧脸上,小丫鬟半边身子镀上橘光,连鬓角的绒发都看得清清楚楚。
杨复想了想,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
彼时淼淼才来他身边伺候没几日,小丫鬟无畏无惧,也是这样期盼地看着他,问他是不是喜欢她。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他那时候,只当她是个丫头片子。
确实如此,他怎么能够想到二十日之后,会对她如此上心。当她落入河里时,他有一瞬间的心悸,旁人都道她没有生还的可能,唯有他不相信,一遍遍地命人下水打捞。那个时候,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恐惧和不安接踵而至,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滋味涌上心头,他对这个小丫头,早已不止是在乎这么简单。是以当她重新出现时,他才会失控地将她抱入怀中,不顾众人非议,与她同住一个房间。
杨复抬手挡住眼里动摇,行将开口,卫泠已经驾马走到跟前,“六水?”
这一声打破僵局,淼淼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难掩失落。她收拾心情,转头朝卫泠绽开笑靥,“我就是想问问,你在京城有住的地方吗?”
卫泠想了想,挑唇笑言:“没有。”
“那……”淼淼犯了难,这时候并不知道还有客栈一说,她总不能看着卫泠露宿街头,“那怎么办……”她急得团团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万全的法子。其实有一个,只是要恳求杨复。他方才的态度,无疑再度拒绝了她,她又怎么好开口,唯有憋在心头。
卫泠嫌她不够着急似的,不以为然地补充:“能怎么办?来时看到城外有座破庙,我去那里借住并非不可。”
淼淼想了不想地:“你怎么能住哪种地方!”
这时充当车夫的乐山出了个主意,“年前听说府里管事手下有个空缺,专管出府采买事宜,不知现在还需不需要人。你可以问问王爷,若是王爷同意你留下,日后便可以住在府上。”
这句话无疑给淼淼铺了一条路,她顺势看向车厢端坐的杨复,斟酌反复:“王爷,可以吗?”
杨复掀眸,帘外只能看见一头青海骢,看不到马背上的人。他没什么表情,“并非不可。既然是淼淼的恩人,本王理当答谢。”
淼淼得偿所愿,真诚地感激:“谢谢王爷。”
杨复不由得正视她,那高兴不像是假的。为了旁人的事,她也能欢喜如斯,不知是因为善良,还是有别的原因。
“月钱工作一事管事会交代,只消恪尽职守,踏实勤恳,府上不会亏待你。”杨复淡言。
卫泠下马,抱拳谢道:“多谢王爷抬举。”
抬眸撞上淼淼的视线,正乐滋滋地朝他挤眉弄眼,那模样好像在说:咱们又可以在一个府上了!
卫泠轻笑,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傻丫头。
*
马车穿过最繁华的主街道,转入东边陵安巷。此处是京城最好的地段,与闹市隔着一条曲卿河,断绝了嘈杂喧闹声,周围水源环绕,安静舒适。街上住的泰半是京城贵胄,簪缨世族,平常百姓根本不敢随意进出。
马车缓缓驶过石拱桥,两道柳树阴翳,枝条抽出碧玉的嫩芽,随风曳动。融融朝霞照在马车棚顶,在地上投下斑驳阴影,渐渐往街道深处驶去。
管事得知四王今日回府,早已领着婢仆在门口恭候,从早晨开始,足足等了四五个时辰。
远远地见着车马,忙让人准备脚凳。待马车行到跟前,打帘下来一人,穿藏蓝梅花蜂蝶暗地长袍,丰采儒雅,举止翩然,正是四王无疑。王府赵管事正欲上前,便见后头探出一双白皙小手,接着探出个小丫鬟的脑袋,她转头向这边看来,似是被门口的阵势骇住了,楞了一会儿,低头拘谨地跟在四王身后。
管事反应过来,上前恭迎:“王爷可算回来了,府里都准备好了,您是先用膳还是先休息一会儿?”
杨复举步入府:“晚膳一会再用,本王有事交代。”
赵管家应是,遣一名丫鬟到正堂准备茶水,他往身后乜去,“王爷,这两位是……”
除了乐山乐水,王爷另外带回来两人,一男一女。女的是丫鬟扮相,方才还同王爷乘一辆车,他在四王身边跟随多年,岂会不知他不喜与人同乘一车。是以这会儿才好奇,不晓得这小丫头什么来历。
杨复循声看去,淼淼正盯着府内光景乱看,大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他叫道:“淼淼。”
闻声,淼淼收回心思,笑吟吟地回视:“王爷有何吩咐?”
杨复向她介绍赵光,“这是府里的管事,一会儿由他安排你日后工作。”言讫看向赵光,将她和卫泠都介绍了一遍,顿了顿,特意吩咐:“平常不要为难她。”
管事在王府这么多年,岂会不懂察言观色,当即便有所顿悟,“王爷放心,一切交给小人。”
杨复颔首,踅身欲进屋,却被一只手捏住袖子。回头看去,淼淼正难过地看着他:“王爷不要我伺候了吗?”
她以为到了王府,一样能在他跟前贴身伺候,可是刚才听他和管事对话,那意思分明是要把她指派到别处。这么大的王府,不在他身边当丫鬟,根本不能天天看见他,那她来京城意义何在?
赵光看到此情此景吓得半死,低声训斥淼淼:“不得对王爷放肆!”
淼淼恍若未闻,怊怊惕惕地盯着杨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