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1 / 2)

青辰无奈,只能陪他说话,可在背后议论别人并不好,便把话题转移到了册录上。

“少恒,这里我有些不明白,你看,景治十四年,大安县修堤坝,长十五丈,高三丈,用了八千两银子。到了景治十六年,伏青县修堤坝,长十六丈,高三丈,就用了一万两千两银子。这两个大坝长度差不多,又都在同一条河上,仅隔了两年,造价多就出了一倍,难道砂石在两年间贵了这许多?”

顾少恒只要是有人搭理,说什么倒也无所谓,这会见青辰请教他,心里还有些高兴,便道“巧了,你正好问了件我知道的事。景治十六年有大涝,那年我四弟正好出生。我猜该是两岸有淤泥要清理,再加上要新增暗渠,所以才花了那么多钱吧。”

青辰听了点点头,他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其中的差距还是有些大。

“知道我们初到工部那天,韩沅疏为什么发火吗?”顾少恒忽而问。

青辰摇摇头。

顾少恒是朝野小狗仔,小道消息灵通的很,自从被韩沅疏一顿怒骂惊到后,便立刻四处打听此人遇到了什么事。

据说是上次内阁开完会,各部分了税银,前些日子工部一统计,发现竟露了一处堤坝的花销没算上,于是又去了内阁。正巧宋越去了通县,工部尚书便去找了徐延要。

几部堂官大家都是徐党,徐延不能太厚此薄彼,所以只勉强从其他部门给他拨了三千两。

三千两虽少,但好歹是给了,首辅大人也算是给了个说法。至于巧妇如何烹无米之炊,就要看工部自己的本事了。

于是工部尚书就把这事交给了部里最有本事的那个人,他就是韩沅疏。

韩沅疏生平最恨两件事,一是没有本事的人,二是自己没本事解决的事。所以那日见了沈青辰三人便一顿嘴炮嘲讽,骂天骂地骂人骂己。

青辰自上次挨骂以后,这些日子其实一直在想着这桩修堤的事。她的父亲是工程师,她又一直在看建筑方面的书,现代的修堤技术肯定比大明朝要先进些,她或许可以帮的上忙的。

只是,先得韩沅疏同意才行。

几天后,天气愈发寒冷。

沈青辰给自己宽大的冬袍里加了好几件棉衣,壮了胆子来到韩沅疏的屋门外。

隔着厚帘,她出声问:“韩大人,在下是庶吉士沈青辰,有事要向大人请示。”

片刻后,冷清的声音传出来,“你走罢,我这会没有功夫见闲人。”

话音落,里面又响起一阵哗哗的翻书声。

青辰早料到他不会轻易见自己,又道:“大人,在下要请示的是修堤之事。”

静默片刻,里面的人又道:“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又不考修堤,你能知道什么?若是哗众取宠之言,就不必来浪费我的时间了。”

诚如他所言,大明朝科举只考经义与策问,且都是僵硬古板的八股文,除此之外其他学问都被认为是奇淫巧技,难登大雅之堂。朝中尊崇程朱理学,尚儒学,进士们个个擅长此类,就没听说过有擅长修堤的。这些人在韩沅疏的眼里,就被归作了“无用”的那一类。

“回大人,在下查阅了怀柔县十年来的修堤记录,发现自景治十年堤坝建成后,有溃口二十一次,渗漏三十五次,裂缝十七次,大小险情共出现过二百一十次,其中尤以去年的大涝最为危险,临时抢修了十日方堪堪抵挡。今年堤坝建成正好满十年,按例需要进行大修,况且去年的余患犹在,在下知道三千两不够,是以也想了个法子,不过尚未得到证实是否可行……”

她还没说完,里面的翻书声便停止了,紧接着便传来一声,“进来!”

青辰揭了帘子进屋,拱手给韩沅疏行礼,“沈青辰见过大人。”礼毕后抬起头,被眼前的情景惊了一下。

韩沅疏坐在桌前,身着鹭鸶补子冬袍,鬓角梳得一丝不苟,一张略带怀疑的脸上眉眼俊逸,鼻梁高挺。端的是好一个意气风发的秀美青年,能引无数姑娘竞折腰。

可在他那一张书案上,乱七八糟的书册堆积如山,用坏了的几支毛笔胡乱摊在桌角,青瓷笔洗里的水也不知多久没有换过,竟比墨还浓,两只宽袖的袖口上都是斑斑点点的墨迹。

地板上,到处都是被揉皱了的纸张,还有一只打碎了的盖碗碎片,一滩很大的茶渍还未全干,黑乎乎的茶叶洒了满地都是。在一地狼藉里,竟还有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草鞋……

这一整间屋里,只有他的脸是干净的。

韩沅疏显然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随意挥了挥桌上的纸团,拧着俊眉道:“本大人忙的很,没功夫拘这些小节,你有什么事就快说。”

“是,大人。关于修堤的事,在下有几个疑问想求证,是以明日想向大人告一天假,去怀柔县看堤坝。”不实地勘察,所有的想法都是纸上谈兵。

韩沅疏望着眼前俊秀而温和的庶常,扬了扬眉道:“这么冷的天,人们冻得连门都不想出,你要去看堤坝?”

“这么冷的天,大人为了堤坝的事犯愁,不是也忘了在这屋里置炉子吗?”青辰不紧不慢道,“在下查了资料,怀柔县历年最早的汛期是在三月,河水很快就要结冰了,能用来修堤的时间已不多,所以在下想早点去看看。”

韩沅疏听着,搁下手中的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去年的殿试,你考了多少名?”

青辰愣了一下,低头回道,“回大人,第四名。”

他眯着眼看她,“哟,传胪啊。我可是连举人都没考上。”

青辰:“……”

“滚蛋。考得越好,越是废物。”

第48章

青辰还想再说些什么,韩沅疏却已垂头落字,“快滚。”

他不同意,她也只好先拜别出了门。

大约是自己资料看得还不够仔细,所以才打动不了他,她需要再准备得充分一下,想办法说服他。这般想着,青辰便又去寻司务借了几本书。

临走的时候,她顺便提醒了司务,该给韩沅疏置个炉子。

司务很快便将烧好的炉子端进了韩沅疏的房里。

“韩大人这几日也不让我们进屋,下官也疏忽了,忘了大人这还没有炉子。”司务边拨着炭火边道,“幸得那沈青辰提醒了一句。”

听见这个名字,韩沅疏眉头微皱,停下笔自顾道:“那日被本官骂了,他心里不服,妄想证明他的本事给我看。他有本事吗他……”

说着,斜眼睨了下燃起的炉子,不屑道:“要有,只怕也是拍马的本事。”

沈青辰抱着书册回到观政的号房,屋里只有顾少恒在,徐斯临不知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