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墨姑姑隐隐觉得来人气度有些奇怪,不过对她来说,来人是病患,那她便会平心而待,她冲冯氏和善一笑,循例温声问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是将她当普通病患对待了,冯氏稍一寻思,略有羞涩笑道:“这几日腰酸痛得厉害,烦请大夫帮我开些药缓和一下。”

秋墨姑姑道:“我给您号一下脉。”她伸手,示意她将手放在桌上的腕枕上。

冯氏伸出手来,秋墨姑姑仔细把脉后,温声道:“恕在下直言,夫人体内有难以根治的寒症,不过好在这些年来也精心调养着,夫人保持以往的调理便可。这几日腰酸,许是癸水将至的缘故,注意保暖即可,其余并无大碍。”

秋墨姑姑诊断精准,说话也是有条不紊,冯氏听得眸色一动,面上不显,只缓缓收回了手,犹豫片刻后,略有娇羞问道:“那在房事上,这几日可要节制?”

秋墨姑姑一怔,随即理解,和善笑道:“最好节制一下。”

冯氏低垂下头,似有些为难,道:“不瞒大夫,我夫君刚征战回来,我与他一别四五年,他回来这阵子缠得紧,我也没办法,可是几日下来,腰酸痛得不行,大夫可有法子缓解一下?”

这话听得秋墨姑姑略有尴尬,不过身为医者,对这些妇人的闺中私事也见怪不怪,便耐心劝解道:“久别重逢,难免纵欲,不过夫人身子不适,还是节制些好。想必夫人的夫君也是疼爱夫人的,夫人可同您夫君沟通一下,来日漫长,近日房事适可为佳。”

许是听秋墨姑姑提起了她的夫君,冯氏浅浅一笑,问道:“那我不需开药?”

“不必。”秋墨姑姑道,“夫人应该一直有服用膳食调理身子,药物我不敢擅开,怕与夫人膳食相克。夫人若觉腰酸难耐,可伏躺于榻上,让婢女轻揉以缓解。”

冯氏点了点头,又道:“我夫君近来酒席繁多,大夫可能开点什么药物给他调理一下身子?还有,家中长子近日要科举,我也想给他买点什么补补身子。”

秋墨姑姑听了,细细寻问了二人情况,冯氏皆一一作答。秋墨姑姑了然,提笔准备写药方,落笔前,低着头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夫人贵姓?”

冯氏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一字一句道:“我夫家姓秋。”

秋墨姑姑执笔的手忽然一顿,呼吸难以觉察地一滞。定安城中姓秋的不多,而这般华贵的妇人只怕是……联想到她方才求医之语,秋墨姑姑心生古怪,不过很快她便敛了心思,迅速落笔,不一会儿,父子二人的药方便开好了。

秋墨姑姑起身后,已是一脸从容,客气地领着冯氏去外面抓药。二人一从诊室出来,店铺伙计便对冯氏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秋夫人”。秋墨姑姑心中了然,知眼前的妇人便是将军夫人了,也是桐桐的舅母,难怪她在这药铺里就好像是在自己家的铺子一样,隐隐带着一种主人家的盛气凌人。

冯氏对伙计道:“我同将军还没那么快回府,你们直接帮我把药材送到护国公府去吧。”

伙计连忙恭敬答应。

冯氏吩咐完,笑着对在柜台后称量药材的秋墨姑姑道:“有劳大夫了,不知大夫贵姓?”

“夫人言重了。”秋墨姑姑莞尔,客气道,“在下姓唐。”

冯氏微微颔首,从容出了药铺,去了对面的古董店。不一会儿,便见她挽着秋君霖的手臂出来了,不知同秋君霖说了什么,笑得一脸幸福。

秋墨姑姑见了,连忙转过身去,略有慌乱地整理着身后的药柜。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将军夫人对她的笑似乎有些……笑里藏刀。

秋君霖同冯氏逛到很晚,在外面用过晚膳才回了护国公府。回到护国公府后,便有管事上前来禀报,道皇后娘娘派人传了口谕过来给冯氏,说是姐妹俩许久未见,想同她相聚一下,让她明日入宫。

冯氏这几日正有入宫的打算,皇后娘娘此次召见正合了她的心意,倒是秋君霖听了这事,眉头微皱,皇后娘娘这动作也太快了。

第60章

次日, 冯氏一早就进了宫, 直到下午才回来。

晚间, 秋一诺正在自己书房里看书,下人忽然禀报,说是冯氏过来了。

冯氏进来后见秋墨也在,笑盈盈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用的是长辈亲切的态度, 毕竟现在秋墨已是正三品的武官, 不再是他们府中的下人了, 秋墨则回了一个晚辈礼, 笑唤了一声“夫人”。

冯氏身后的丫环呈上了一盅用温壶温着的参汤, 冯氏笑着对秋一诺道:“这几日辛苦,我让厨房给你大哥熬了些参汤, 我知你向来不喜欢喝这些, 多少也喝一喝, 补补身子吧。”

秋一诺微微颔首,客气而疏离道了一句, “多谢。”

冯氏对他的表面有些不满,得,当了大将军, 连义母都懒得叫唤一声了, 只是她面上不显, 又亲切地问了他一些学习上的事。秋一诺只简单答了几句, 见他态度冷淡, 冯氏也无意继续笑脸相迎,很快便走了。

她一走,秋墨就凑过来对秋一诺道:“爷,你怎么啦?”这爷对夫人的态度有些不敬啊,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准外面的人会说爷成了大将军后就翻脸不认人呢。旁人都觉得冯氏对爷视如己出,可只有他们这些亲近的才知道,其实冯氏同爷一点也不亲。

“她知道了。”秋一诺道,“她这次来,是来替皇后娘娘探口风的。”不然不会这样对他示好。

“知道了?”秋墨微诧,不过转念一想,冯氏今日入宫了这么长时间,想来是皇后娘娘告诉她了,便不觉得奇怪了。

“以后她可能会同我们走得亲近一些,不必搭理她,同以前一样就好了。”秋一诺交待道。

秋墨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送来的参汤上,打开闻了闻,笑道:“还挺香的,爷,你说不会下毒吧?”

“下什么毒?”秋一诺一脸冷淡道。

“不知道啊,”秋墨挠了挠头,“就是让你到时会在考场上失利的毒物。”按他的了解,夫人肯定会担心爷在这次科举上考赢秋正南,指不准会忍不住暗中动点手脚呢?

秋一诺听了他这话,点了点头,一脸严肃道,“很有可能,那倒了吧。”

“不是吧?”秋墨惊诧道,“夫人不至于这么蠢吧?” 爷可是圣上钦点要参加科举的,真敢动手?夫人怎么说都是冯太师府出来的嫡女啊,会用这么烂的招数吗?

秋一诺白了秋墨一眼。

秋墨这才了然,笑嘻嘻道,“嘿嘿,倒掉得多浪费啊!爷你不喝我喝了,我要补补身子!”

秋一诺没有搭理他,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卷上,眸色深重。

今日过后,冯氏对他的态度定然是会有一个大转变的。

以前,他是护国公收养的义子,冯氏是护国公夫人,视他如亲儿。不过,小时候的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性子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虽说如此,他的内心深处仍跟所有小孩子一样,盼望着有个温柔的母亲能对他好,他曾以为,冯氏就是那个人,直到那天——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他发烧,冯氏和义父过来看他,冯氏抱着他,温柔而耐心地喂他吃药,哄他睡觉,陪他说话。

他睡着后,义父便走了,义父走了后,他忽然醒了过来。

他听见孙嬷嬷同冯氏道:“小姐,我看您还挺喜欢一诺的。”

他当时听了这话,心生欢喜,可是冯氏接下来一句漫不经心的答话却让他如坠深渊,“喜欢什么啊,我还不是看在夫君喜欢他的份上。”冯氏又有些抱怨地同孙嬷嬷嘟囔了一句,“我觉得他那张脸有点恶心,看着他我都吃不下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