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只哭我,不哭你?”甘从汝心生不忍,却只能强撑着不出门去看赛姨究竟怎样。
夏芳菲无所谓地道:“还不是你往日里教导有方?她冲我哭有用吗?既然没用,自然只管着冲着你哭了。”说罢,拉了被子,侧身就睡了。
甘从汝见夏芳菲果然是不管的,虽心疼儿女,但想着赛姨忒大了一点,就也不肯管,细细去听,见赛姨嗓子有些哑了,不禁去推熟睡的夏芳菲,见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却又说什么话,只叫她跟自己一起听外头的动静。
待过了小半个时辰,赛姨、恭郎两个的声音便消失了,甘从汝唏嘘道:“从今以后,咱们叫赛姨跟咱们一起睡,她也不肯了。”
“你还想跟他们一起睡?”夏芳菲打了个哈欠。
甘从汝见夏芳菲不懂得他心中的怅然若失,只得闭了嘴。一夜无话,第二日再见赛姨,果然瞧见赛姨对昨晚上搬出夏芳菲夫妇屋子的事耿耿于怀,耷拉着小脸,不敢给夏芳菲脸色看,只管委屈愤懑地看着甘从汝;恭郎因年幼又有丫鬟陪着睡,便不似赛姨那般生气,只拉着甘从汝的手臂撒娇着要今晚上跟他睡。
甘从汝因要一碗水端平,自然不敢答应恭郎。
只听见连着几日他们院子里赛姨哭个没完,过了几日,赛姨见哭也没用,这才放弃了——骆氏虽提过叫赛姨跟她睡,但骆氏的规矩大,赛姨竟是宁肯自己一个人睡也不肯跟她睡。
过年后,才出了十五,甘从汝便整理了兵马,领着人向西南一带去剿袭土匪;秦天佑忙着巡视东南的造船厂;项二郎成日里跟廖四娘夫妇同心地核算本地人丁,早早地为入夏后采摘各色佳果做准备。
剩下的人留在霁王府里,成日里带着点心茶水去项漱郎院子里去看项漱郎带着几个人弹琴吹箫地吟咏。
在项漱郎院子里,项漱郎也没料到会有那么些人来看,赛姨、恭郎这些小的就罢了,大的,如夏芳菲、兰铃等,也过来瞧热闹。
“漱郎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手艺?”兰铃钦佩地望着不过费了一二月功夫,就调、教出一支整齐鼓乐队伍的项漱郎。
宋大娘笑道:“我们王爷先前在宫里就捯饬这个了。”
兰铃听了只管点头,项漱郎远远地听着,心中颇有些不满,手艺二字已经叫他伤心,宋大娘这么一说就好似他往日里在长安城中不务正业一般,奈何他又不能出声更正宋大娘的话,只得忍了,依旧指挥属下按着他的谱子演奏起来,几次后,项漱郎望见那对中原文化不甚精通的兰铃跟着唱了起来,只觉得倘若兰铃都会唱了,那外头的乡民听着怎能不跟着学?
于是演习一番,项漱郎就干脆地带着自己的队伍在傍晚时分去街头巷角去演奏。
夏芳菲出门一次,过去瞧了一眼,见本地人来瞧热闹,竟是满满当当地将项漱郎演奏的队伍包围住了,又看指挥乐队的项漱郎很是得意,待回来时,就拐进了建造在霁王府边上挂着府学牌子的“衙门”里,进到这衙门正房屋子里,瞅见骆氏穿着蓝灰大褂,头发工整地梳在脑后,竟是唯恐被部下看轻,有意不涂脂抹粉、簪戴头面首饰,看她正对着蜡烛批阅下属送上来的文章,便挨过去坐着,瞧了一瞧,见骆氏是当真将“府学”当成了正经的差事办,不禁笑道:“恭喜母亲做官老爷了。”
骆氏回头望了夏芳菲一眼,“你别以为我们这衙门是草戏班子,开春就送了折子给朝廷,到了夏天,这衙门可就是朝廷都认可的衙门了。”
“那更要恭喜母亲了,指不定折子送上去,朝廷立时发了做官的文凭给母亲呢。”夏芳菲又道,忍不住问了一句,“父亲告老还乡后,母亲要叫父亲过来吗?”
“你祖母还在呢。”骆氏轻笑道,似乎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再看夏芳菲行动敏捷,依旧轻松自在,便捏着笔看她一眼,“这地方上没几个能看的孩子,赛姨将来挑谁做女婿,你们可有个成算?”
夏芳菲一愣:“不用那么早便谋划这种事吧?”
“怎么不要,像你当初要进宫,可是打你还没懂事……”骆氏的话戛然而止,眼前的夏芳菲除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还留有幼年严厉教导的底子,其他的再看不出早年的痕迹了,暗叹亏得夏芳菲遇上了失心疯的甘从汝,不然这嫁给谁都是一场祸事,“需要早早地准备才行,不然,难道要叫她嫁回中原?该看上好的,便早早地说定下来。”
夏芳菲满心里都想着如何叫甘从汝替赛姨打下封地的事,还不曾为赛姨的终身大事思量过,左思右想,总不肯叫赛姨嫁进中原去——岭南这边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赛姨在这边能肆意随意一些,回了长安,不定要被约束成什么样子;但此地正如骆氏所说,能看的孩子果然没几个——虽她不觉自己十分势利眼,但以丈母娘的眼光来看,女婿还是要生的好看一些才能安心。
“不如,先瞧着吧,兰铃仿佛有了消息,等她那孩子生下来再说。便是赛姨比那孩子大上几岁也无妨,多少人家巴不得要个大几岁能照顾夫君的儿媳呢。”夏芳菲两只手揉着骆氏的肩膀,思量着要将眼前几家的孩儿都挑一挑,再试探试探各家的口风。她又不是甘从汝,她可是知道赛姨的性子未必是人人都吃得消的。
骆氏听她这样说也有道理的很,于是有意摆着官威将案上堆着的“公文”一一看了一边,待听说项漱郎过来,更是撩开了夏芳菲搭在她肩头的手,正了正脸色,才一本正经又带着些许宽容微笑地看进来的项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