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2 / 2)

故千秋 江听夜 2132 字 15天前

可是年少周竹屹对苏晏这种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显然是有极为深厚的感情基础。这样毫无戒备的感情表达,似乎是笃定对方也会同样敞开心怀的接纳纾解他。果然,苏晏摸摸他的鬓发,原本就柔和的语气化成一滩水:“别乱想了,闭眼,我看着外面有没有人来。”

周竹屹却不理他,只是盯着他,喃喃:“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就答应给我看相,可是却始终没有看。你现在帮我看看,我——”他语声微微停滞了一下,“你帮我看看,我未来是怎样的,能不能担负起周家的偌大家业呢。”

苏晏盯着他,似乎目光专注,实则两眼放空。沈竹晞怀疑苏晏根本就不懂看相,只是寻个由头来接近年少的自己图谋什么,他颇为警惕地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只是一团雾气,什么都做不了,不禁悻悻地盘腿坐在地上。

最终,苏晏如是说:“你手这样柔软,眉眼也生得细腻,生来就是命好的人,不必受尘世种种苦难。”

周竹屹松了口气,显然颇为高兴,自动将“不必受苦”和“顺风顺水继承管理周家”划了等号,笑道:“好吧,那这样便是了。”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面向墙壁,沈竹晞注意到,墙上挂着五幅工笔长卷是五个人的画像,眉目栩栩,宛现面前。

“这是族里的四位祖先,还有一位祖上的故友陆公子,名叫什么陆挽冬。”周竹屹解释道。

苏晏点头:“我第一次在玄光寺遇见你的时候,你说,你们一家要去后山里找那个隐居起来的陆氏后人是吗?”

周竹屹瞥他一眼,没想到他还记得:“据说弱冠之年,陆挽冬曾三次救过我祖父的性命,后来结为莫逆之交,可是在我祖父成婚后,他们再也不曾来往,终其一生也没有再次相见。我祖父始终不曾忘怀他的恩情,就把他的像挂在了我家祠堂里,每年一并祭祀香火。”

他向左首第二张图扬起下颌:“就是那张,不得不说,这位陆公子长得真好看。”

沈竹晞也满怀好奇地飘过去想看清楚,可是才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忽然十分古怪——这个陆挽冬,怎么跟陆澜长得这么像?不不不,不是相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沈竹晞倒抽一口凉气,看着纤毫毕肖的画像,画像上的人用黑玄玉冠竖起鬓发,眉目秀丽得惊人,但因为眼神过于清亮而透彻,反而不显得女气。这个无名画像师显然很厉害,不像一般给陆澜的画的像有一种妖异苍白感,反而凝刻了他唇畔惯有的那种深邃倜傥的笑意,连同眼眸里深深浅浅的情感,那种喜悦、悲恸、惊喜、难以置信,让观者细细体会便能洞彻。

就好像……就好像陆澜站在他面前一样,也像是用什么法术将时光停滞在一瞬间,把这个人鲜活而完整地封印在了画里。

沈竹晞忍不住惊叹,陆澜和他竟还有这段夙愿,原来他们祖上便相知相交——不过,更令人惊叹的是,陆澜的祖父和他也长得太像了,不仅衣着发饰完全相同,腰间都别着玉笛,隐约露出玉佩的丝穗,甚至连那种神情姿态也万分相似。

沈竹晞啧啧连声,毫无忌惮地盯上去看,鼻尖几乎已经抵在了纸面上,因而得以细细看清了画像的每一处细节——画像被保护得甚好,历经岁月而没有半丝褶皱泛黄,画中人皮肤细腻白净,鬓边零乱的碎发历历分明,颈间白色的瓷纹质感清晰……

等等,颈间白色瓷纹?沈竹晞如被冰水劈头浇下,整个人卡死在原地动弹不得。浮现出的几句对话飞快地从脑海中掠过——

“陆澜,你脖颈上这些白色的,是什么东西?”

“是我从前不小心留下的伤痕,去不掉了。朝微,你可要当心些,别意外碰上了,像我这样,可不好看。”

他说是他不小心留下的伤痕,也就是说,这不是祖传的,是他自己独有的!

再看画中人的双眼,沈竹晞只觉得心头寒意凛然升起,几乎将他冰封,他可以肯定画像上的人绝不是什么陆澜的祖父,那就是陆澜!可是陆澜怎么会出现在十多年前的画像上,不,不是十多年前,根据母亲的说法,那是祖父一辈传下来的画像,该有一百年了!

他心中混乱不堪,思绪在一团黑暗里左冲右突,完全摸不着头绪,恨不能以头撞墙换取一刻清醒。莫非这是他做梦的场景,并不是真实的回忆,只是因为太想见到陆澜了,所以在画像上看到了他?沈竹晞捏了下手臂,虽然自己没有真实的触感,可是那份疼痛却是真真切切地传递到心底。

他僵住了,难道说,陆澜的祖父也受过相同的伤?或者那个陆挽冬就是陆澜,那他怎么做到一百年过去了,还保持着相同的模样?难道他就是那些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传闻里的那种长生者吗?这不可能啊!沈竹晞愈想愈是混乱,转过头正要再端详画像一眼,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画中的陆澜,忽然也注视着他,对他眨了眨眼!

沈竹晞惊得几乎魂飞魄散,急急地后退,踩在了后面一无所知也毫无感觉的苏晏肩上。他眼看着画中人动了起来,将玉笛横在唇边,似乎就要吹奏,这一刻,心中的恐惧排山倒海般灭顶而来,他再也忍不住,“啊”地长声尖叫出来!

这一声仿佛是什么破开重云的符咒,所有景象都在远去,可那种阴冷的感觉却如跗骨之蛆地攀上来。沈竹晞剧烈喘息着,感觉到额头忽然一冰,意识也在飞快地旋转剥离,他又啊了一声,终于睁眼醒了过来。